小学一年级的时候,父亲从集市上买回一棵梨树,栽在我和哥哥住的小东屋窗前。父亲说这是大鸭梨,明年就能挂果。从此,给梨树浇水施肥成了我和哥哥的“常态化”工作。
第二年春天,如小臂粗的梨树开满了花,成群的蜜蜂对着它起舞,整个庭院弥漫着“梨花白雪香”。不久,叶出,花落,一个个小指肚大小的梨子藏在绿叶间。我昂着头,“一、二、三……”小心翼翼地数着,一共二十二个。年幼的我无法想象金黄色的大梨缀满枝头的“壮观”景象,但我知道那梨一定是香甜的。
每次放学回来,我都会站在梨树旁,看着小梨一天天长大,嘴里一遍遍数着,生怕它跑了似的。一天,一个梨掉落在地上,我捡起来跑去让母亲看。那时,我举着小梨带着泪水对母亲说“梨掉了”,母亲擦拭着我的泪水说:“梨树还小,长不动那么多果实,必须舍弃一部分,才能让其他果实健康成长。”果然,一夜春雨后,树下落了许多梨,我数了数,树上只剩下六个梨。
当这六个梨长到如青枣那么大时,母亲说“梨树还小,第一年结果不能累着了”,就摘除了三个,指着树上剩下的三个梨说:“你们兄妹三人,一人一个。”那年中秋,我们兄妹三人坐在院子里,守着夜空中又大又圆的月亮吃梨的情景,一直留存在脑海里。
以后的每一年,母亲都会在树上留下三个梨,即使梨树长得有大人胳膊那么粗了,完全能长更多梨,母亲也只留三个。我问母亲怎么不多留两个,“你和父亲一人一个”,母亲看着一天天长高的我们,笑笑,没有言语。
一直到我们长大成人,树上依然是三个梨。后来哥哥结婚有了两个孩子,树上变成了六个梨。我结婚后有了女儿,树上就留着八个梨。到了中秋节,一家人坐在院子里,母亲会从树上把梨摘下来一个一个地分给孩子们——包括我们几个“大孩子”。
母亲70岁那年,临近中秋不小心摔了一跤,住院了。中秋节这天,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让父亲回家,反复叮嘱父亲一定要把梨摘下来送到孩子手中。下午四点,父亲气喘吁吁地回到病房,把最后一个梨塞到我手里,对母亲说“梨全送到了,一个也不少”。母亲看着我手里的梨,脸上堆满了笑。
又近中秋,带着小儿子回家。枝繁叶茂的梨树上挂着已经金黄的大梨,我让刚识数的儿子数数一共有多少个。小家伙用手指着数道:“一、二、三……十二,一共十二个!”一边数一边拍着手高兴地跳着。
哥哥家四口人,我也是四口人,妹妹家三口人,怎么今年树上多了一个梨?
“你妹妹月底出月子,得给这个小外孙留一个。”已是满头白发的母亲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。
(作者单位系河北省临城县梁村学区)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3年09月27日第16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