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物语

蓑 衣

作者:陈士彬 发布时间:2020.11.24
中国教师报

雨天,在家有瓦或稻草覆盖,在外有雨伞撑着,在田间有棕丝制作的蓑衣披起,都是暖心的事。

制作蓑衣的师傅,往往在雨天担着箩走过各户门前,喊道:“搓蓑衣啦,补蓑衣啦。”一捆捆棕匹,在钉子上耙成棕绒,然后捻线搓绳,动作娴熟,偶尔喝点水抽下烟,几乎没有浪费时间。他们从领口开始编织,量一下脖子的尺寸,用棕丝锁缝,一针一线里含有他们的心血。到了领子成形,他们还不放手,攫住竹片拍打,为了领口柔软,穿着舒服。蓑衣分上裙和下裙两部分。一只大蝴蝶似的两翼略略上翘,中间镶嵌棕条为支架,横轴两边用绳子连着两块皱褶不平。师傅还会笑盈盈地吟谜语:“千疙瘩,万疙瘩,猜不对,难为他。”谜底就是蓑衣。

那个年代,生活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,正如谜语中说的“千疙瘩,万疙瘩”。队里要求我牧牛,派队长送来蓑衣和竹枝,摆放在吃饭桌上。父亲坐在凳子上哑口无言,我明白:为了减轻家庭经济负担,只能接受队长的安排。

披蓑戴笠的我,便开始拿着竹枝拉住牛绳,就如《诗经》里唱的:“尔牧来思,何蓑何笠,或负其餱。”记得一个午后,起初是斜风细雨,然后狂风大作、暴雨如注。因为蓑衣体积大,我难以前行,踉踉跄跄地被刮到河里。我极力挣扎,四肢拍打着水,很久才被岸上的人救起,蓑衣却不知被水冲到何处了。若是柳宗元见到,他《江雪》中“孤舟蓑笠翁”的场景一定会被撕裂得支离破碎。

赶插的时节,我和父亲都披着蓑衣劳作,我打秧格,父亲插整行。雨落在干燥的棕色蓑衣上,起初被棕绒吸附,然后水分渐渐增多,棕色也变成黑色。插了十几行秧格,我已经腰酸背痛,蓑衣上的棕丝刺痛脖子,只好站着休息看父亲。雨滴从父亲箬笠上滴下,到达蓑衣上的每根棕丝,最后落到田上,让我的心也不禁沉重起来。

平时,蓑衣挂在屋檐下、墙壁上,静静地等候主人。我们出出入入,似乎都能看到蓑衣寂寞的表情。有人眼皮长了小疱子,抽蓑衣一二条棕丝,拈一下疱内的脓血,肿块自然消弭;清明节或七月半,家家户户买菜、点烛、烧香,祭拜已经作古的亲人,据说主人如果披上蓑衣躲在门后,就能透过门缝把亲人看得一清二楚;夜间披着蓑衣来捕鱼、打更、守瓜,都会壮壮胆子、避避邪气;长期干旱的时候,人们还会穿蓑衣祈雨……

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穿蓑衣了,有时看见墙壁上挂着蓑衣,似乎都成了古董。我却总想着那句谜语:“千疙瘩,万疙瘩,猜不对,难为他。”

千疙瘩,万疙瘩,真的如此吗?

(作者单位系浙江省平阳县昆阳四中)
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0年11月25日第16版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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