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常常绕着小树林去教学楼，为的是在这少花的季节里多看一眼蜡梅花。
岁寒时节，学校的小树林除了松柏、女贞、石楠等常绿树外，实在没有什么花可赏。可就在大雪那天，突然发现两株蜡梅光秃秃的枝条上开始着花了。一个多月过去，满树繁花，黄如蜜蜡，明艳耀眼。黄色波长所处位置偏中，然而光感却是所有色彩中最亮丽、最活跃的，在萧瑟的冬日分外抢眼，是小树林唯一的点缀。
每一朵蜡梅花都是一位高明的色彩搭配师。这两株蜡梅，一株是黄花黄蕊，另一株是黄花紫蕊。黄花黄蕊为素心梅，所有花瓣花蕊一律黄色，据说是名贵品种；黄花紫蕊则为狗牙梅，被认为是蜡梅品种之最下者，主要原因就是其花瓣色泽不够蜡黄通透。素心梅，狗牙梅，真有贵贱之分吗？在我看来，各美其美便好。
我住的小区里也有蜡梅。在路上走着，一阵香气袭来，转穹处便是一株蜡梅；还有些是人家院子里种的，从围墙上伸出些许枝条。有月色的夜里，说不出的雅致，人也变得浪漫起来，脱口吟出一些诗句。下晚自习回家，我会特意从蜡梅身边经过，看它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就是一幅水墨画。
蜡梅其实不是梅——梅是乔木，与桃李杏同属蔷薇科；而蜡梅是灌木，是与木兰科相近的蜡梅科植物。宋代元祐以前，蜡梅名黄梅，后来苏轼、黄庭坚诗中给它命名“蜡梅”，说它“香气似梅，类女工捻蜡所成，京洛人因谓蜡梅”。蜡梅是当时开封、洛阳一带的俗名，以后就流行起来代替了黄梅。它先于梅花，在最寒冷的蜡月绽放，所以又叫“腊梅”。于是，“蜡梅”“腊梅”同用共存。
植物都是“感性”的，许多树开花时认得，绿叶纷披时却不认得，而结果后就更加认不出了。蜡梅的果实可以当药物，药用名是土巴豆；果实的形状也很可爱，像小纺锤，一开始是青色的，成熟后会变成褐色，最后变黑，接着开始风化，等到春风化雨，种子便落了下来，然后生根发芽。
我对蜡梅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，因为母亲生在蜡月，偏爱花草的外婆顺手拈来“蜡梅”二字，分别作了母亲的名字和小名。母亲也是爱花的，对蜡梅更加偏爱，于是从母亲那里，我也较早地认识了清香四溢、沁人心脾的蜡梅花。后来，我读到余光中先生的《乡愁四韵》，看他把蜡梅与母亲联系在一起，便格外喜欢：“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，母亲一样的腊梅香，母亲的芬芳，是乡土的芬芳，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！”蜡梅花凌寒而开，迎霜傲雪，久放不凋，香气浓而不浊，艳而不俗。耶律楚才写诗赞美它：“枝横碧玉天然瘦，蕾破黄金分外香。”即便被雪覆盖，冷香还是止不住地一阵阵往外溢，也像极了坚韧而无私的母爱。
眼看就要过年了，用蜡梅来点缀春节是不错的选择。讲究的话，在蜡梅中还可配以红天竺，供于书案或茶几，其清香弥漫室内，让人心旷神怡。平日里，折一枝蜡梅插入花瓶，当窗而坐，读一本好书，听一段小曲，亦是雅趣。
最浪漫的则是用蜡梅下酒。林清玄写道：“春天的时候可以面对满园怒放的杜鹃细饮五加皮；夏天的时候，在满树狂花中痛饮啤酒；秋日薄暮，用菊花煮竹叶青，人与海棠俱醉；冬寒时节则面对篱笆间的忍冬花，用蜡梅温一壶大曲。”这个用蜡梅温大曲的作家已然离世，临走前一天他还在微博上写着：“在穿过林间的时候，我觉得麻雀的死亡给我一些启示，我们虽然在尘网中生活，但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，不要忘记飞翔的姿势。”一如既往的通透。
今夜，倘有蜡梅温大曲，当浮一大白。
（作者单位系安徽省宣城市工业学校）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1年01月13日第16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