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听见雪乘风而来，在窗户玻璃上轻吟浅唱，开始演绎冬天的旋律。清晨拉开窗帘，白白柔柔的雪披在远山、屋顶上，铺在道路、田野里。世界一片静谧，宛如一幅清清浅浅的水墨画。雪依旧在悄悄地下，慢慢地飘。
下雪，对孩子来说是一年一度的盛事，虽冷，却快乐着；对成长于艰难岁月的我来说，虽苦，却给了我一生的财富。
雪花飘落在诗意的幼年时代。小时候，在山村小学读书，4个年级的学生在一间教室上课，由一个老师教所有的课程。那时的冬天很冷，一个冬天要下两三场大雪，山坡背面的积雪一直到来年映山红开放时才能融化完。即使下雪，我每天也要翻山越岭到几公里外去上学。为了抵御严冬，秋季开学后我们每周都要用半天时间去山上打柴，储备两大间屋子的柴火。高年级同学把火生起来后，所有学生围着火堆早读。学校坐落在两山之间，教室窗户正对着老师每天必走的山路。正读着，忽然有人说：“老师来了！”于是，一场声势浩大的诵诗活动开始了，诵读声响彻山村清晨，震得教室房檐上的积雪不时落下。老师踏着我们诵读的节拍，从落满雪的山路上慢慢走下来。当他顶着一头雪花微笑着走进教室时，我们的诵诗活动结束了。教室里堆积的柴火一天天减少，雪慢慢消融，但雪的诗情画意却永远留在记忆深处。
雪花飘落在快乐的童年时代。在我居住的山村中间，有一座高约30米的小土山，山上长满竹子，竹林中间有一条又直又宽的路通往小山顶部。一下雪，那里就成了我们的乐园。我们把落在上面的雪一层一层踩实，踩得既平整又光滑，一条理想的滑雪道就做成了。年幼又胆小的孩子蹲在地上，两手撑着地面，胆战心惊地从上面滑下。年龄较大的孩子侧着身子，前腿伸直，后腿微弯，从上到下一气呵成。也有人从家里扛来一条板凳，板凳四脚向上，三四个孩子坐在板凳中间，像一列火车一样从山顶飞驰而下。我从未有勇气尝试，因为看到一些胆大的孩子经常玩得人仰马翻，摔得鼻青脸肿，场面极为“壮烈”。不管哪种玩法，都有失手受伤的时候，但我们痛并快乐着。雪花纷飞，为我单调荒寒的童年生活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
雪花飘落在坚毅的少年时代。13岁那年秋天，父亲翻山越岭把我送到从未去过的地方读初中。学校上12天课放3天假，每个月有4天时间奔走在家与学校之间的山路上。每个星期要从家里带足12天的粮菜——那时没有任何交通工具，我就挑着二三十斤的粮菜，与同学一起走60多里的山路去上学。冬天下雪，天刚亮我就从家里出发，路途中要数次穿过河流，湍急的河水打湿了并不保暖的“解放鞋”。走在埋没脚踝的雪地里，那种彻骨的寒冷至今仍让我记忆犹新。挑着沉重的担子走在落满雪的山路上，脚冻疼了，腿走酸了，肩磨破了……天渐渐黑了下来，学校还在远方，当转过最后一个山头时，远处灯火通明的学校缥缈得像天上的街市。3年来，我一次次在冰天雪地里翻山越岭，从未因风雪阻路耽误过一天。我用稚嫩的双脚在山岭间丈量人生之路，漫天飘落的雪花，锤炼出我坚毅的性情。
雪花又一次飘临大地，我想起了雪花飘飞的流年，想起了雪花给我带来的贵重馈赠：诗意，快乐，坚毅。感谢雪花。
（作者单位系湖北省南漳县第二实验中学）
《中国教师报》2019年12月04日第16版